《史记·太史公自序》载：“扁鹊言医，为方者宗。”这里的“方”应该是方技之方而非经方之方。唐代颜师古云：“方技，医药之书。”方技与医学关系密切，故我们可以由扁鹊为“方者宗”，推之扁鹊亦为医学之宗。

一、扁鹊及扁鹊氏族

扁鹊及扁鹊氏族与齐地早期东夷文化有着密切关系。齐地早期文化为东夷鸟文化，山东出土的早期文物中很多与鸟有关，如三足鼎、鸟形陶鬶等，山东出土的汉画像石有很多鸟医及鸟人针刺的图像，如山东临沂、济南大观园及济宁的微山、嘉祥等处画像石中，均出现了鸟首人身的医生或是行针治疗的鸟人针刺图等。刘敦愿《扁鹊名号问题浅议》及叶又新《神医画像石刻考》中，均论证了这里的鸟医形象即上古时之名医扁鹊。而鸟嘴尖长的外形似针，也寓有针刺的内涵。

史书上关于扁鹊的记载颇丰，前后时间跨度有四五百年之多，分布区域也很广，从这点来看，扁鹊医学流派是存在的。扁鹊也许可以代表个体的一位医生，但更多的是代表了早期齐地的一个医学流派，且该流派活跃的地区是以山东为主并辐射周边。《汉书·艺文志·文技略》记载的医经中有《扁鹊内经》《扁鹊外经》二书，应为扁鹊流派的代表著作。齐地的文化源头可以追溯到东夷鸟文化。齐人对鸟有特殊的情感，用鸟人代表医生的形象，与当地的文化渊源是密不可分的。

二、扁鹊氏族与针砭

与医扁鹊及扁鹊流派应为齐地有特色的方士医，该流派擅长针砭之术。《史记·扁鹊仓公列传》《韩非子·安危》中均有以针砭之术治病的记载。《战国策·秦策二》载：“扁鹊怒而投其石。”东汉高诱注：“石，砭；所以砭弹人臃肿也。”从文献记载可以看出，扁鹊流派擅长以针砭为主的各类外治之法。“熨”“汤熨”均为外用热疗之术。在各地的汉画像石中有不同的鸟首人身图，但是鸟人针刺图只有在山东州土的画像石中可见，由此我们认为，针砭之术源于东夷鸟文化，与齐地的扁鹊流派有着渊源关系。汉画像石中，扁鹊所用针具也略有差别，它们或长或短，或粗或细，长短粗细之不同正应合了《黄帝内经》所提及的“九针”。

比铁制针具更早的应为砭石。《素问·异法方宜论》记载：“东方之域，天地之所始生……其病皆为痈疡，其治宜砭石。故砭石者，亦从东方来。”《山海经·东山经》记载：“高氏之山，其上多玉，其下多箴石。”晋郭璞注：“为砥针治痈肿者。”《汉画像石与中医文化》一书指出：高氏之山是齐桓公之相高敬仲的家族封地，即今长清县东之卢城。由此可以推断，“砭石从东方来”的“东方”应该就是指齐地。山东出土的文物也可证实这一点，如大汶口文化遗址、莒县、沂水、临沂、滕州、胶县都曾出土过砭石。北辛文化遗址出土过骨针，山东泗滨地区的泗滨浮石为砭石的最好材料。这些地方恰巧与鸟图腾的分布区相吻合，从这一点也可以证实东夷鸟文化与针砭起源的关系。

三、扁鹊氏族与脉学

扁鹊善于诊脉之术。史称扁鹊始言脉。《史记·扁鹊仓公列传》曰：“至今天下言脉者，由扁鹊也。”《史记》记扁鹊路过虢国，为虢太子诊治“尸蹶病”，即运用的诊脉之法。据古今学者考证，《难经》为扁鹊及扁鹊学派的代表作。滑寿说：“为越人书不诬矣。”现代学者李伯聪亦做过相关考证，他认为《难经》是扁鹊学派的代表作。

《难经》是现代脉学的奠基之作，在脉法的发展上有承前启后的作用。《难经》81篇，其中言脉者22篇，并首次提出了寸口脉的诊法。即使该书不是扁鹊的著作，但在脉学上如此重要的一部书，托古扁鹊，也说明扁鹊在脉法上的建树。另外，《难经》中还有28篇为经络、腧穴、针刺刺法的记载，说明“至今天下言脉者“的脉还代表“经脉”。

仓公淳于意的医学特色也体现了扁鹃流派在脉学上的成就。淳于意是齐地有名的方士医。山东微山县两城山出土的东汉水和二年画像石中，有人首鸟身的鸟人形象和立于一侧的凤鸟形象，前者题名“山鹊”，后者题名“仓生”。画像石中扁鹊与仓公同时以鸟医的形象出现，《史记》又将二人放在一起作传，说明二者之很大的关联。这种关联即二人同属于齐地扁鹊流派，而卢医扁鹊应在仓公之前。

《史记》载淳于意师从公乘阳庆，公乘阳庆授予淳于意的书籍中就有黄帝、扁鹊之脉书。仓公淳于意接受了扁鹊流派经脉、针刺方面的代表著作，他本人也成为脉学的集大成者。《史记》中共记录淳于意诊病案例25个，其中有20个是直接或间接通过诊脉判断病证的。在这些病案中，记录有浮、沉、弦、紧、数、滑、涩、大、小、代、实、坚、平、鼓、静、躁等脉象，成为后世脉学研究的基础。

四、针砭脉学与早期医学起源

关于医学的起源有很多种说法，从早期文献记载来看，医学起源与针砭及脉学的关系至为密切。古文献中经常将扁鹊定位为医学的鼻祖，将其并列于其他行业的祖师。从医学本身的起源发展看，技术也定在理论之前，医学是从技术发展到理论的。如早期的砭石、按摩、火疗等医疗技术，都是医学形成发展源头之一。而这些外治之法与中草药相比，亦在中草药之前。

《礼记·曲礼》曰:“医不三世，不服其药。”《礼记正义》引旧说曰:“三世者，一曰黄帝针灸，二曰素女脉诀，三曰神农本草。”其中针和脉占了大多数，强调了其重要性。《黄帝内经》是现存重要的中医理论经典，其《灵枢》部分又称为“针经”，整个《黄帝内经》的篇章中有三分之一是论述针法与经脉循行的，由此可揭示医学起源与针灸的关系。《扁鹊内经》《扁鹊外经》虽已亡佚，但通过前面对扁鹊的分析可以推断出，这两本书应该也是以针灸、脉象为主。也许，中医学最初的理论就是在针砭施治的过程中慢慢总结出来的。

黄龙祥《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》中提出，“是动则病”的“动”就是古人关于脉象最早的观察，即在正常的经脉循行路线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搏动。这种不正常的搏动就是最早的脉象。

李建民在其《发现古脉》一书中将早期的医书进行了分类，其中医经有《足臂十一脉灸经》《阴阳十一脉灸经》《阴阳脉死候》。可见，至少在《黄帝内经》之前的早期医书中，医学理论涉及最多的当是脉学理论。

《汉书·艺文志·方技略》中载:“医经者，原人血脉、经络、骨髓、明阳、表里，以起百病之本，死生之分，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，调百药齐和之所宜。至齐之得，犹磁石取铁，以物相使。拙者失理，以愈为剧，以生为死。”从这可以看出，当时医经中已经提及“血脉”“经络”“针石”等名词。

如上所述，齐地早期的东夷鸟文化与针砭之学有着密切的联系。在东夷鸟文化的背景下，齐地医学出现扁鹊流派，该流派与针砭、脉学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，所以说早期中医学的起源与针砭、脉学、扁鹊学派的关系最为密切。

(原载于《山东针灸学会第七届学术年会论文集（2015）》)